没有标志的大篷车穿过操场旁泥泞的草地。在旋转木马上，孩子们停了下来。好奇的人——这个东南部小镇的父母和其他居民——围了过来。随着车门打开，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从车里涌了出来。

他也在其中：乌克兰总统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yy)，战时领导人和这个国家的“首席士气官”。

本周，泽连斯基乘坐48小时的火车穿梭于全国各地，集结与俄罗斯军队作战的士兵——同样重要的是，他还为经常陷入交火的社区提供了支持。在这里，距前线约30英里（50公里），泽连斯基亲眼目睹了一周前俄罗斯袭击造成的破坏，该袭击破坏了数十间公寓。

暴力袭击距离操场和旋转木马仅几步之遥，造成1人死亡，30人受伤。对扎波罗热来说，这提醒人们，俄罗斯的导弹袭击逐渐延伸到前线之外，许多乌克兰人每天面临的威胁往往是随意的。

但随着冲突进入第二个年头，泽连斯基担心外界和远离前线的乌克兰人开始对战争的严酷现实变得麻木。

3月27日，泽连斯基视察乌克兰扎波罗热的一个导弹毁坏区。

无视防空警报已成为一种“习惯”

“谢谢你们不只在首都与我会面，”泽连斯基告诉火车上随行的记者，“谢谢你，发现了我们在这里相遇的可能性。”

泽连斯基很少与记者一起旅行，他的办公室表示，这是自战争开始以来去到地方最多的一次。

在过去一年里，乌克兰出乎意料地强烈抵抗俄罗斯的入侵，而泽连斯基一直扮演着公众代言人的角色。在西方数十亿美元军事援助的支持下，乌克兰一再迫使俄罗斯军队后退，包括在战争初期阻止了俄军夺取基辅的努力。

这一成功也让泽连斯基看到了现代战争将现实一分为二——首都咖啡馆和餐馆林立，而在东部和俄乌边界沿线等地充斥着的激烈、致命的战斗。

“从一方面来说，孩子、家庭、人们都很热爱生活，这很棒。我们的士兵也在努力让生活恢复如常，这真是太好了。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很危险。”

他说，这很危险，因为如果前线士兵感觉到同胞正在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他们可能会失去动力。危险是因为一些乌克兰人似乎愿意对远离前线仍然存在的风险放松警惕。

他感叹，无视空袭警报而不逃往防空洞已成为一种“自然习惯”，就像第二波新冠疫情在全球蔓延之前，许多人已经放松了警惕。

泽连斯基没有说错。在他的大篷车抵达扎波罗热的公寓楼前不久，空袭警报响彻整个城市。却没有人逃跑，甚至没有人退缩。

火车的确定性与国家的不确定性

泽连斯基穿越乌克兰的旅行是一个严密保守的秘密。他的行踪通常要等到他离开后才会被公开，那时他强大的政府通讯团队会在网上发布照片和视频——通常是他对着镜头说话。应总统办公室的要求，美联社隐瞒了有关他旅行的一些后勤信息。

3月28日，泽连斯基在从苏梅地区前往乌克兰基辅的火车上接受采访。

3月28日，在乌克兰苏梅地区的阿克提卡，泽连斯基与美联社记者交谈。

3月27，泽连斯基访问扎波罗热之前，一只鸟飞过两座被导弹损坏的建筑物。

他的日程安排可能很累人。周日晚上，他在夜幕掩护下离开基辅，乘坐10小时的通宵火车前往该国东南角。在那里，他私下看望前线的部队，在当地一家医院为生病的士兵颁发奖章，并与联合国原子能机构的负责人讨论一个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发电厂，该发电厂多次面临俄罗斯的袭击。

最近几周，泽连斯基加快了旅行的步伐，经常靠近前线。他参加了小城镇庆祝他们从俄罗斯军队手中被解放出来的仪式，试图提醒乌克兰人他们迄今为止取得的成功。

“这些人拯救了我们的国家，免受俄罗斯坦克和武装车辆的袭击。”他在阿克提卡告诉记者，这是一个约有50000人的边境城市，在战争的头几个月遭到严重破坏。当泽连斯基宣扬阿克提卡的英雄主义，大声宣读为保卫这座城市而牺牲的士兵的名字时，居民们擦干了眼泪。

泽连斯基的大部分旅行都是乘坐火车完成的。他在一节特别装备的车厢里工作，从外面看，与定期穿梭于这个广阔国家的大量普通铁路车厢没有什么区别。火车上的其他车厢都是布置了两张床或四张床的卧铺车厢，大多数被泽连斯基的旅行顾问、安保人员和铁路工作人员占据。

在整个战争期间，乌克兰的铁路系统一直是运送人员和货物的大动脉，而此时商业航班已经关闭，公路可能很危险或者不可预测。而火车非常准点，几乎就像是在挑战笼罩着整个国家未来的不确定性。

泽连斯基不会在任何一个地方久久不动，经常逗留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他承认，有时会让他的安全团队经受远超平时的压力，尤其是当他希望访问前线部队的时候。不过，他知道其中的风险。

“我还必须考虑他们的生活，”泽连斯基谈到他的安全团队时说，“这就是我尽可能小心的原因。”

尽管如此，这位精力充沛的总统确实偶尔会发现自己对身为战时领导人所受到的限制感到恼火。在最近抱怨自己的视力下降后，他走近他的安全主管，想看看能不能呼吸点新鲜空气。也许他只是想去外面散散步？

但他的安全主管有其他想法。“他说，‘好吧，只能开开窗。'”

泽连斯基访问前线的路线图（红色部分为俄方占领区域）

乌克兰人的“钢铁外交”

起初他们称他为“轻量级球员”。

泽连斯基通过不那么直接的路线进入政界，最先以演员和喜剧演员的身份树立公众形象。特朗普曾试图利用泽连斯基访问华盛顿的机会来污蔑他当时的政治对手拜登。

3月28日，泽连斯基抵达乌克兰苏梅地区特罗斯佳涅茨的火车站。

现在，很少有人提及泽连斯基作为艺人的过去，但仍被视为其重要的资产。

他在战争初期进行了积极的沟通，通过视频显示他身在基辅，因为这座城市面临着被俄罗斯包围的前景，拒绝将自己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可以在国内和世界各地争取支持。他经常出现在一系列国际活动中——通常是远程参与——包括格莱美奖和超级碗。他的名人支持者众多，而俄罗斯总统普京却把他视为敌人和危险的叛徒。

他接受了战时总统的形象，将入侵前的西装换成了军用运动衫、工装裤和靴子，即使是在与世界领导人打招呼时也是如此。近几个月来，他利用自己的人格力量和公共平台说服了数十人访问乌克兰，将每次访问都当作将俄罗斯与世界其他地区隔离开来的地缘政治墙上的又一块砖。

3月27日，泽连斯基视察了扎波罗热的导弹毁坏区。

3月27日，泽连斯基抵达扎波罗热被导弹毁坏的地区时，他从车里出来。

3月28日，泽连斯基访问苏梅地区的阿克提卡期间与军人、警察和平民合影留念。

像他一样，他们中的许多人都乘坐火车——一种被乌克兰人称为“钢铁外交”的交通方式。泽连斯基所乘坐火车的一个车厢内张贴着一张海报，宣传“300多个代表团安全抵达勇敢之都”，并附有世界领导人在火车上的照片，其中有拜登、法国总统马克龙和印度尼西亚总统佐科·维多多。

泽连斯基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他说，每一个“小胜利的时刻”都让他从无情的战争中得到喘息，保持精力充沛。周二，他在解放后的特罗斯佳涅茨镇遇到的那个女人向他要了一个拥抱。随后与他年幼的儿子快速通了电话，他在最近的一场摔跤比赛中获得第二名。

“有时这两三分钟可以让你达到非常充足的状态，”他说，“你可以放松下来。”

“现在我知道什么是重要的”

问泽连斯基过去一年中最令他惊讶的是什么，他笑了——但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是最大的惊喜。”他说。但他确实承认这一点：战争改变了他，也让他更加专注。

3月28日，泽连斯基在从苏梅地区前往基辅的火车上接受采访。

“现在我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他说，“我的家，我的上帝…我的国家，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和我的父母。”

在他两个孩子中较小的一个身上——快10岁的儿子——看到了新一代的乌克兰人，这些年轻人已经被一场战争改变和塑造了，他认为这场战争始于近十年前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半岛。

“我的儿子是真正的战争之子，”泽连斯基说。“他是一个真正的乌克兰人。他知道谁是敌人，谁是英雄，谁是我们的朋友。”

泽连斯基承认战争给乌克兰人造成的伤亡。他从四面八方听说，也亲身体验了一些。他常常显得充满感情，尤其是遇到失去亲人的家庭时。

“每个人都因为压力而非常情绪化，”泽连斯基说，“战争没有什么好处。孩子们没有童年，没有校园，没有友谊的时刻，没有爱的时刻。”

3月27日，扎波罗热一名男孩坐在被导弹损坏的建筑物前操场上的攀爬架上。

3月28日，泽连斯基访问苏梅地区的阿克提卡期间，人们唱国歌。

3月28日，泽连斯基访问苏梅地区的阿克提卡，一名妇女在唱国歌时哭了起来。

然而，正如他在口哨声中表达希望和乐观时，泽连斯基发现他的国家的战争中有一些值得感激的地方。他说，它迫使乌克兰这个相对年轻的民主国家迅速成长并了解它愿意为之奋斗的目标。

“这不是意外，对我来说，人们已经准备好为自由而战，”他说。“自由真的存在于乌克兰人的心中。这意味着我们准备好留下来，只要我们需要。”